旧曲重听已断魂，那堪微雨正黄昏。一春心事无人省，又拾残笺照梦痕。
——海歌《重听王菲旧曲〈约定〉》
某日烟雨楼诗社群聊，海歌殷殷嘱托帮他评首绝。我素知海歌于新旧诗词、鉴赏、修志等方面颇有造诣，为何单单念念不忘这一首早年的绝句？王菲的《约定》是一首22年前的老歌，老实说我并没有听过。一时好奇，我百度了《约定》的歌词：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
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
当天整个城市
那样轻快
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
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当
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
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
就算会与你分离 凄绝的戏
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
就算你壮阔胸膛 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还记得当天吉他的和弦
还明白每段旋律的伏线
当天街角流过你声线
沿路旅程如歌褪变
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
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
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百度说，《约定》全歌311个字，却勾勒出整个故事，写人、写景，写物，写情，写内心的暗涌，写漫天的黄叶，写对未来的浮想联翩，还有着对前尘往事的回忆追溯……由己及物，焦距从近景的特写到远景的畅想，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全篇没有一个爱字，却字字含情。
我大约知道海歌写这首绝的时候正当青春年少，人生若只如初见，明白了《约定》的暧昧，就不难懂海歌《重听王菲旧曲〈约定〉》的用意。“旧曲重听已断魂，那堪微雨正黄昏。一春心事无人省，又拾残笺照梦痕。”，此绝如信手拈来，惟因少年诗笔，句法显得有些稚嫩，乍看殊无意味。海歌为何如此珍爱这首旧作？知道了《约定》的歌词，我不由大胆推测，这首歌可能是触动了海歌内心深藏多年又不想示人的忧伤，可能是少年时美丽的初见……我无从知晓故事的细节和场景，评价海歌的绝句便仿佛在赴一场没有约期的约会，并且，没有约地。不知怎样的机缘巧合，海歌听到这首《约定》就有一种强烈的共鸣和拾得残笺的黯然销魂？由此可见，深挖写作背景于解读海歌早年绝句之不可忽略。
从诗题看，诗人于旧曲重听上立意。“旧曲重听已断魂”，起句以散文笔法开篇，观“听”“断”二字可知本意。听到什么呢？断魂——此等伤心语借听曲点出，若非出自少年之手，则不值得玩味。听，读平声。从听曲忆旧，引出一段旋律亦或一条故事的伏线，情之所钟，销魂何限，虽少年不能免。“断”用力稍重似得自然之力，实乃直抒胸臆，别是一般滋味。
成就故事需要引人入胜的场景，一种天气一个场景一时心绪。承句“那堪微雨正黄昏”，上接起句，用微雨天气烘托听歌场景。微雨黄昏正是怀人的天气，借用了小山词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用的是以景衬情的写法。“那堪”古通“哪堪”，在此意为“怎能禁受”，直承“断魂”二字。男女相约的伏线正如起句所写，曾经多么美丽的约定，多么动听的歌曲，哪里想到多年以后歌犹在耳，梦魂已断，此刻只听到微微细雨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一地滴答吟唱，当日一起听歌的人儿你在何方？
海歌早年擅长新诗写作，在现代诗中，有时候一个场景的过渡只需要一个句子来连接，第三句“一春心事无人省”正是借用了现代诗的写法。这一转，承接的是微雨黄昏的天气，打湿的却是一春的少年心事。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诗人的诗魂也在春天里苏醒。“一春心事”不可言说，用在此处自然妥贴，恰到好处。人情至真处最难描写，“无人省”句：没有人能懂。心事无人懂，真情实语，淡淡道出，落寞深也。合句“又拾残笺照梦痕”，见物（或者说听曲）易而见人难，又是一转。“残笺”、“梦痕”应为今人诗语，古人诗中极少见。在现代词典中，“残笺”多用来表达一种失落、孤寂、落寞、伤感悲伤的心情；“梦痕”指心中的爱恋。残笺在手，心事未了，诚不知几许销魂。
这首绝虽然符合起承转合的法则，从鉴赏的角度，个人感觉更多新诗的韵味。它的可读性不在于作者诗艺如何精湛，而在于诗中深含的怀念之情。旧曲如丝，回忆难堪，吟之未尽，还思后约。如同这曲少年心事，被保留下来，哪怕没有约期，没有了约地，我的心里依然珍藏着与你最初的约定，直到老去……
